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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树影会跑的柏树

    信息发布者:扳倒井的风
    2023-05-06 09:11:32   转载

    两千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,汉高祖刘邦的第N代孙子刘秀为了抵抗王莽暴政,打马飞驰在方城那条南出荆襄的古老夏路上。

    进入古镇独树界,刘秀突然看到路旁有一眼古井。他翻身下马来到井前。一股清冽寒气扑面而来,只见古井里“咕嘟咕嘟”往上翻着雪白的水花。刘秀吃力地掬上一捧水放在嘴边,凉甜的舒爽让他浑身打个激灵。

    他回头看看不远处隐约可见的追兵队伍扬起的烟尘,再看看身旁跟随着的大队人马,仰面一声长叹:“井啊井啊,你就不能倒过来让都喝点吗?”

    话音刚落,那井口居然很听话地朝着他慢慢倾斜翻转了过来,一道清泉翻着白浪涌出井外,“哗啦啦”流成一条新河。一时间人欢马嘶。

    短短几分钟后,这里复归平静。可是倾斜的井口再也没有回正,只有井沿处留下那双坚定有力的大足印,印证着后来东汉光武帝刘秀和古老方城曾有过的的这段不解之缘。

    这口井,被人们称为“扳倒井”。

    后来,扳倒井旁建起了一座光武庙,庙里供奉着贵为中兴之主的刘秀座像:永远青年才俊、英气勃勃的模样。远远近近的人络绎不绝赶往这里。俗世凡人怕见天之娇子,每来朝拜不敢进门,就在庙门前的拜垫上虔诚跪伏,祈祷有词。

    光武庙建起后,人们围着庙栽下了五棵柏树:庙门左右分别两棵,庙后一棵。光武庙每天磬音悠扬,诵声不绝,香火缭绕。一年一年又一年。当初栽下的几棵小柏树早已长成大柏树,老柏树,终于又成了古柏树,已经几人合抱之粗了。

    百年老树会成精。何况这是千年古柏呢。它们庞大的树冠间,每天藏了成百上千只鸟儿在此啁啾。它们借着浓密的树冠遮挡,自由自在地生活。过日子、谈恋爱、串亲戚……几千只麻雀大合唱,吵醒了一只布谷鸟,“要气死我要气死我……”,它“噗噜”一声,嘟嘟囔囔往南飞跑了……

    老柏树开心得“呵呵呵呵”地笑了。它左边那棵也“呵呵呵呵”地笑了。它前边那棵也“呵呵呵呵”地笑了。它前边左边那棵,或者叫左边前边的那棵也笑了。它们几个一齐“呵呵呵呵”地笑,笑得树身都在摇晃。直到惊醒了房后的那棵古柏树。那棵孤独的古柏决定出来搞事情。

    为啥要搞事情呢?——都一千多年的老树了!可是古柏不觉得它自己老啊。在树的世界里,它觉得自己还是个小伙——不,精力滔天小孩儿。哼!你们几个组团玩儿,就剩我自己,孤单单杵在庙后头,连鸟雀都巴结脸子,少来我这里……

    它先是决定离家出走。它试着抬腿、迈脚,嗷!不可以,自己的根太深了,没那么容易把脚拔出来。我拔,我拔,我拔拔拔……嗯哼,我可以这样干……

    八月十五节到了。白须飘飘的老道士端着一盘子善男信女供来的咧着嘴的石榴、红着脸的苹果,还有通红的大枣、一嘟噜一串的葡萄……还有圆胖的月饼走到庙院准备拜月。

    放这里,不行;放这里,不行;那放这里,院里哪哪儿都不行。密匝匝的树荫严实实遮盖了小小的庙院,大白天这里都阴凉袭人,晚上可别想看见个完整的月亮。老道人决定去后院,对着天上的月奶奶好好摆上一拜。

    哎呀妈啊,哎呀妈呀……这这这是咋回事啊?老道人把眼揉一揉,没有树影。再揉一揉,还没见树影。他双腿打颤,手里的盘子都端不动了。搁在地上。

    他把眼睛使劲挤巴挤巴,绕着房后这棵老柏树转啊转啊,“噗通”就坐在了地上:朗朗月色,平时庞大的树影子丢了,只剩下一棵孤单而尴尬的老柏树……

    于是,第二天,第三天,第四天,人们见到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老道士,他在离扳倒井越来越远的地方,他眼泪汪汪,逢人就问:“你见到一棵老柏树的影子不……”一边说一边甩把鼻涕,又自责又不解……

    八月十五夜的山西岳家,孩童嬉笑,大人欢欣,小猫小狗都高兴德甩起尾巴。男女老少一齐动手,正准备把供果摆在当院供月奶。可是别人家院里亮堂堂,自家怎么黑烟咕咚,暗无天月呢?

    岳老爷挺着腰肚,背着双手走到院外,看看左邻院子:亮堂堂;再看看右舍院里,明晃晃。他上看、下看、左看、右看……突然就想到了他刚刚从方城扳倒井娘家回来的夫人。听她絮叨说过,回娘家时去了小时候常去玩的光武庙,还摸了摸房后那棵老古柏。

    莫非……他捋胡捻须,点头微微一笑回到家中,命人摆上供果,拉着老妻倒头便拜:“原来是娘家亲戚来了,恕我招待不周,您今晚好好享用,随后我恭送您回老家……”

    第二天,岳老爷命人套上马车,装上干粮。可是他在左邻右舍围成一圈惊奇的打量中,怎么也请不走密匝匝罩着院子的那团黑影。

    岳老爷急得一头汗,倒是夫人一点也不见急,相反眼泪丝丝,依依不舍,嘴里嘟囔了一句:“我还没有住够,你就派人催着回回回……”话音刚落,黑影轻轻一动。

    第三天,岳老爷明白了:这是娘家影想让老姑娘送它,顺便回去再住几天啊……他扭头吩咐:“给夫人整理衣装,再回去多住几天,顺便送送娘家亲戚。”在亲邻一片不敢相信的“嘘嘘”惊叹中,一辆坐着老夫人的马车“咯噔蹬”驶向方城,头顶秋阳高照,可老夫人上方始终罩着一大团阴影,舒适得简直不要不要的。

    终于这一天,找得精疲力尽的老道人回到庙中。他下意识地来到庙后,他看到那棵最粗最壮的老柏树,正和它的影子黏在一起,像世间离婚又复婚的夫妻,一副“我的余生只爱你”的亲热和后悔不及。

    老道人“夯吃夯吃”就哭了,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。他把鼻涕往树身一抹,“呼啦啦”拽来了一挂链子:“你这淘气的爷啊,我可得把你拴住,你可不敢再跑了,你再跑可要了我的老命,不,小命了……”

    于是,这铁链就一年又一年、一代又一代地拴着这棵古柏的树影。

    直到光武庙隔壁那座国内保存最好的清代古驿站改成学校,一个又一个豁牙的孩子在这里长大;直到一群什么也不怕的小卫兵用锯子锯了几天几夜,古柏树轰然倒下,它的树身分解开的木板,足足在旁边的招夫岗上,盖起了一排12间的粮所公房……

    世间再无古柏。六人合抱之粗的古柏身影,和他的树影淘气串亲的故事,留在了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。只有百岁的老人柴适中写过一篇《忆夕古柏盛景记》,记录下了它们的故事。扳倒井人刻碑立于庙中。今摘录如下:

    “光武庙原有古柏五棵,皆粗数围,攒空入云,郁郁葱葱,莽莽苍苍。一观数十里,任是无风亦长呜呜地响。庙后一棵尤为独特,六人可围,高不可极,重枝叠柯,华盖浓密,阴翳数院。传说它的影子一朝突然不见,远近惊异。道人悲慌,即出访求影复原处。是故怕再,幻香就用铁链把它锁住,巍巍古柏两千年来栉风沐雨,凌霜傲雪,依然挺拔倔强,翠色垂地下,不愧人间奇迹,南阳柏树之王。四方人士仰慕仙名,前来游观者络绎不绝。其留下感人之诗词不知多少。可叹十年浩劫,视为陈旧毒物,勒令伐光。一簇蓊郁茂密景象顿成突兀。凄凉、伤心、惨目、哀怜、酸楚……今人仍念故景,并使后代知情。多是乐捐以资竖碑,并将乐捐人士姓名祥列于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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